苗苑点头说:“行,反正最难听的也听过了,应该也很难更难听了。”
陈默听着直想笑,手下揽着他老婆紧一紧,笑道:“我带你吃肉去。”
“但是妈的态度也不会好,今天有你劝着也就这样,而且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的意思。妈她骂我,打我,说实话都应该。她养我这么大,我娶个老婆没让她开心是我欠了她。可我不想让苗苑因为这些看妈的脸色,因为她没欠她什么。之前我去她家,她爸妈对我非常好,这次结婚她妈很生气,可她都自己处理,最后才让我出面认个错。我答应过她妈要好好照顾她,我不想让任何人她。”
陈默慢吞吞地说:“其实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平忙着应声,却有些讶异,心想这姑娘要不是绝顶聪明就是绝顶的单纯。
陈默不解。
韦若祺心里堵着那口气一直未散,现在也就是看老公面子不发作。她自问就算是把心端平了看,也还是瞧不起这丫头,瑟瑟缩缩的小家子气,没有一点大方的气度。
天冷了,平身体太弱不适合再出门散步,韦若祺就把向阳那面的阳台给封了,全套无缝玻璃窗到底,把一个半封闭式的阳台打造成一个暖房。平好喝茶,在暖房贴墙的那一面放了张藤制躺椅,右手边一个檀木矮几,几上搁一方乌金石雕的行云流水黑涧茶盘。一只老段泥制的紫砂龙胆壶就放在茶盘的那一道玄黑上,旁边是几只仿官窑的青瓷茶具。
陈默却笑了:“我和她认识不到一年零四个月,我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,即使她愿意陪我承受这些,我也不想去她。以前我们出任务,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冒险。”
陈默说完病情之后马上话锋一转,妈,对不起您……
陈默把平扶进躺椅里,仔仔细细地为他掖好毛毯。
“哎,我还不是怕吃到最后吊桌角不好看嘛,再说了,那肉都离我那么远,我眼前就一盘菜,还是纯绿的……”苗苑揉着肚子发现自己不说还好,越说越饿,揉着肚子嚷道:“我饿了,我要吃肉!”
一套套的衬衫大衣毛衣,T恤加牛仔……恨不得能一下子买齐四季,好在苗苑的军装控根深蒂固,买来的衣服也多半带着点军味的硬朗,与陈默的气质并不相冲。
陈默伸手揽住了苗苑的肩膀。
“陈默,你真可怜……”苗苑扁着嘴,踮脚尖捧起陈默的脸。
“不是,我担心我求你帮忙你说好的,别急。可是再过几天,我就找不见她了,或者她妈妈铁了心要让我们离婚。我不是很担心妈那边,但是我知道你如果想的话,你就会有办法。”陈默按了按眉心,“我一直在等你的意思,后来我想你大概也不想管,医生一直说要静养。”
平看着儿子沉静的神情,忽然问:“你不相信她?”
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,苗苑抢先进门先亲热地叫了一声“爸”,再紧张地叫了一声“妈”。韦若祺一声不吭。平呵呵笑着说:“来啦,过来坐。”苗苑顺杆上,坐到平身边去。陈默知道不能冷落烟火》 桔子树2011年7月16日黑檀木茶盘老妈,乖乖坐到两个女人中间。
陈默诧异地眉。
午饭是阿姨做的,因为韦若祺拦着没怎么大弄,只是比家常小菜丰盛了一些,苗苑捧着碗完成了她有生之年最文雅的一次用餐。不敢喝汤,不敢去夹远方的菜,不敢挑肉吃……只管闷声不响地埋头与自己眼跟前的两盘东西死磕。端的是味同嚼蜡食不下咽,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出声。
陈默讷讷地“喂”了一声,说:“妈,是这样的……”
“不,我只是想给您一句实话。”
苗苑瞥了一眼陈默,忽然眼前灵光一闪:“哎呀,对了,我让陈默跟你说说他爹的病情,你看有什么办法能调理调理。”她小手一伸顺势就把电话塞到了陈默手里,陈默呆呆一愣……啊?
陈默默默地在桌下踢了踢苗苑的脚尖,苗苑偷偷团着手指在桌边给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,心头抹下一把无奈的汗:宾果……果然,又中了……
“你不相信她不会离开你,你也不相信她说愿意陪你承受这些……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哗啦一下,就像一盆冰水直下,把那点虚火泼得一干二净,两位陈先生相视一眼,苗苑在心里无奈地打了一个响指:宾果,果然……
陈默羞愧不已。
陈默狂汗加羞愧不已。
“饿了?”
苗苑搓了搓脸跳起来深呼吸口号:“苗苑加油!”
陈默心想也不是,她只是觉得她应该在你面前特别劲儿。
平半阖着眼,眼皮微微地跳动:“你这算是在我吗?”
苗苑出了还是僵的,小心翼翼地往前赶,直到出了小区才彻底活过来,站在马牙子上活动脖子说:“陈默,我很厉害吧……”
陈默惊愕不已。
于是何月笛就这么一边数落着苗苑没出息倒贴,一边教她怎么送礼怎么行事怎么说怎么做……恨不能从进门的第一句话开始教起教到出门最后一句。苗苑一点头不迭,就差拿支笔记下来。
陈默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搞笑放松心情,抬手搓揉着苗苑的头发说:“不会的。”
这两人的话题火热越发反衬出另外两人的沉默清冷,陈默试着想聊点什么,思来想去最保险的话题也只有老爹的病。平有点无奈:今天的可大。就这样两边的话题渐渐合到一处,貌似融洽的气氛在苗苑试图与韦若祺直接对话时为止,韦若祺淡淡瞥了她一眼说:“我跟我儿子说话,要你插什么嘴?”
陈默觉得难过,虽然有一种淡淡的释然冲淡了那种难过,可是他的心情仍然沉重,他慢慢放平膝盖把父亲干枯苍老的手掌握在掌心,然后说:“我会的!”
“其实你爹还是很好的,我觉得可以成为主攻方向,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!”苗苑一脸的严肃,陈默恍然觉得有点像以前出任务时的表情。
烟火》 桔子树2011年7月16日黑檀木茶盘,听说每一个出色的家庭主妇都是外交家,那大概每一个纠缠于婆媳问题的媳妇都有望成为家。
于是,这顿饭吃得有些沉寂,还好在座的各位都没指望能一口吃个胖子,在陈默看来,能进门坐下一起吃个饭就算是进步,现在老妈的态度没有更坏一点,媳妇的心情也没有变差一些,就成了。
平打着哈哈说:“哎呀不早了,开饭吧。”
苗苑满情地看着今天被自己精心打扮过的老公,正想开口自夸一下,不料肚子很不应景地叫了一声。
苗同学素来听风就是雨,想到就干,抄起电话就打,陈默还不及做好心理准备,已经听到他老婆甜甜嗲嗲的一声“亲爱的妈咪”叫得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。
苗苑心头一阵,插筷子夹了一块鱼,左右看看,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韦若祺的碗里。
然后,她几乎用一种野兔式的灵敏在瞬间转过头,僵硬的表情在刹那间融化,那种惊喜不亚于中央红军看到陕北红军。
苗苑连忙把最近的动态一一汇报。
“我在等您开口。”
“你妈也不会真的把她打出门!”
何月笛倒是不意外平会主动去找苗苑,毕竟这老头儿早就漂漂亮亮地把电话打到了自己这儿来。按说平之前按兵不动拖到现在才亡羊补牢,早先十之也是和老婆一条道上的,现在是受形势所迫不得不出面。但是于情于理,何月笛都乐见男方出这么一个和事老。虽说她不介意招个女婿进门,可女儿如果和婆家搞得太不愉快也不是件好事儿,对方肯给梯子也得给人家脸面,人敬我一尺,咱也得还他一丈。
“我老了,”平出声打断他,“我不管你以前怎么看我,但是现在我老了。一场病生完,看以前都是空的,当年觉得很重要的东西,现在想想都没意思。我老了,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,我就想你能在我身边,好好成个家,生个孩子,叫我爷爷……”平抬手遮住脸,声音有些哽咽:“我,我再努力多活几年。我没什么多的想头了,我就想要一句话:家和万事兴!”
可是熄了她这一挂响炮,气氛顿时冷得小风飕飕的,平夹起一块带皮儿的红烧羊肉放到苗苑碗里:“多吃点儿,专门给你们做的,我们老人家吃不了这么腻。”
何月笛牙酸地“唔”了一声,没好气地堵回去:“干吗呢?”
平失笑,垂手抚了抚儿子头顶的短发:“你应该早点找我商量。”
苗苑自动脑补了一下苗版陈默VS韦氏妈咪,禁不住生生打了一个寒战,真的,数九寒冬都没那么冷,苗苑心虚地换了一个话题:“那……咱们下礼拜还用过来吗?”
黑檀木茶盘“妈一直没松口。”
陈默苦笑:“跟您说话才能这么绝,跟妈就不行,她会说不娶就不娶,我怕你吗!”
陈默走出阳台的时候差点乐了,他看到苗苑努力地坐在离韦若祺最远的沙发的角落里,以一种小心翼翼但是伪装气定神闲的态度在看电视,然而电视里放着她完全没有兴趣的财经新闻。
当然,再说不紧张站到门口还是紧张的,苗苑站在大门口深呼吸,拽着陈默的袖子说:“你妈不会用扫帚把我打出来吧?”
苗苑很紧张,越是紧张的人越是受不了冷场,没人给她抛话题就自己起了头,拉着平做惊喜状:爸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嘛……爸你还是得好好休息啊……我这几天问过人了,你的病就得怎么怎么调理。
苗苑失望地“哦”了一声,转而大约是感觉到能干点这种差事也很不错,又欢天喜地地去找吴姐要热水袋去了。韦若祺冷冷地看了陈默一眼,陈默犹豫了一下却只是叫了一声“妈”,简简单单地又讨论了几句父亲的病情,苗苑这个型的话题就这样被绕开了。
陈默说:“你先去陪妈看会儿电视,我再陪陪爸。”
这母女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平的身体上,苗苑颇为心疼地说:“我公公可瘦了!”
“臭小子,跟爹说话这么绝!”
何月笛一撇嘴,心想:那是你婆婆不会调理。
呃……不是,不是说不要你了吗?
饭后,苗苑主动抱着碗直奔厨房,说要和阿姨一起。有时候吧,你还真别说,当一个人看谁不顺眼的时候,连吃饭睡觉都是错。韦若祺极瞧不上地瞥了一眼苗苑的背影,心想这女人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么点出息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平慢慢点了点头说:“回去吧,我要休息了。”情绪太过激动,就他这种身体状况来说,显然是不适合的。
苗苑说得得意扬扬眉飞色舞,陈默困惑地低下头去看她:“你,让我,跟她……”
“是啊,都让我回家静养了,你们呢?”平把泡好的茶水倒出来,没来由地一阵心酸,要不是这些日子身体真的好些了,想管都管不过来。
何月笛顿时泪流满面,心想我是不是就不用替这闺女操心了,她就用对付我这劲儿去对付婆婆就成了话虽这么说,女儿家庭和谐毕竟是当妈的最大乐事,何月笛挂了电话守着苗江说了小两口一小时的,苗江边听边笑,最后笑得趴到床下去了。
陈默发现苗苑那双眼睛比平时亮了不止十倍。
韦若祺见苗苑筷子头往自己跟前递心里就是一惊,转瞬间一股怒火就冲上了头,心想:给你三分颜色,你倒来开店堂了?跟我装什么亲热劲儿??当下,她把脸一板,夹着那块鱼肉挑了出去:“我不吃这个!!”
陈默又跪着陪了一阵,慢慢把父亲的手放进毯子里,悄声离开。
刚刚干完一件了不得的大事,苗苑心花怒放地倚着陈默走得很是腻歪,反正此刻穿的也不是军装,没什么军容风纪问题,陈默也就随了她去。自打结婚后,陈默的着装问题就由苗苑一手包办,彻底终结了那种一年四季只有三套便装的土人生涯。苗苑在陈默身上一向舍得花钱,而且最得意的就是把自己老公打扮得帅气十足地挽着出门,结果结婚时新人的置装费倒有大半是砸在陈默身上。
陈默指了指阳台说:“帮我爸弄个热水袋。”
苗苑做沉思状,一手托着下颌:“我发现爹都比妈好搞定!我们家那位太后也是。哎呀……”苗苑一拍巴掌:“忘记向何太后报备一声了。”
“我得过来,你……”
“陈默?!”苗苑把阳台的移门拉开一条缝,又冲着平眯眼一笑:“嗯,爸爸好。”
何月笛心中,这养女儿真是没什么好的,外斗外行内行,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自己妈身上了。人嘛,都是这样的顺着什么本子唱什么戏,因为头是这么起的,何月笛最后也就没能很有谱地摆起来。
陈默点头说:“是啊,我爸很喜欢你。”
“要你求我就这么难吗?”平声调一提,有些不悦地看着儿子。
平偏过头看着苗苑的身影在眼角余光中消失:“证都领了,为什么不带回家来?别的不说,这事儿总是你干得不地道。”
苗苑扬起眉毛用口型说:跟我妈说话!
陈默半蹲在他面前一径地沉默着,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平的眼睛说:“爸,我只喜欢她,我只想要她,如果跟她离婚的话,我就不会再娶了。”
可以走了吗?
陈默看见她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一句话:我们什么时候走?
“爸,我……”
“不是你爸!你爸本来就喜欢我。是你妈……哦,天哪,那气场无敌了,你妈她到底是个什么官儿啊?我怎么觉得国家都没她劲儿呢!”苗苑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。
如果您的愿望真的如此,而且只是如此的话,那就是我的愿望,我……会的!
“你小时候她一定老是你,哎,不对,她现在都你。”苗苑说着就心酸了,缠着陈默把从小到大跟太后死磕的事迹都说了一圈。听到最后苗苑眼泪汪汪地犯起了愁,唉声叹气地说:“陈默,我看将来也就只能你这边让着点儿了,你妈都那么大年纪了,要让她换个活法也不容易。”
苗苑很慢地点了一下头,哀怨地退了回去。
“我没这个意思。”陈默意识到他大概打错了比方。
到最后反而是苗苑在阳台上陪着平絮叨了更久,临走时还不忘和吴姐招呼,说:“我下次给你把单子带过来啊,你给弄弄,给我爸补补。”那副殷勤的样子让韦若祺看得火冒三丈,心想这女人还是有点手段的,单这份开口叫爹的水平,就不是她能赶得上。
“乖!”苗苑看左右没人,在陈默脸上亲了一口,“其实我觉得吧,你有时候也得学学我。一家人过日子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,你是小的嘛,你最小你就得会耍赖。我妈上次多生气啊,我回头……跟她小撒一娇,不是就和好了嘛!”
“行,我陪你,”苗苑极豪迈地喊了一声,“刀山火海没得闯了,陪你吃个饭还行,再说了我还答应吴姐教她怎么炖补品呢。”
陈默默默地点了点头,心想是啊,可是她有时候是想让我换个活法,这个没法让的。
平却放了手,颓然地躺下。
陈默失笑:“干吗不多吃点?”
平蓦然间感到一种哀伤,他伸手扶住陈默的脸:“你把我们当敌人。”
苗苑用笔在纸上写下大大的:向我妈道歉!
“废话!”苗苑苦下脸,“饿死我了,你看我才吃多大一口啊!”
韦若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,苗苑还躲在厨房里磨蹭着不出来,平伸出一只手去给茶壶里续上水,沉声缓缓地说:“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这个做爹的说吗?”